#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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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凯日期夜盼的毕业大戏,终于到了演出的时间。
张鲁一平常也是排话剧比较多,凭着脸熟,要到了一张内部人员工作证,混进后台找王凯:“诶,一会儿演完了,别忙着卸妆,让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先。”
“为什么啊?”
“为什么?有人要。”
“谁要啊?”
“谁?他来不了了,找我要,我也不是白给,我还可以敲他一顿烤鸭呢。”说完就咔嚓拍了一张他这正在系领口的小师弟。
“谁啊?胡歌啊?”
“胡歌?”张鲁一放下相机,摸摸下巴:“你说胡歌啊……”
“怎么,不是他还能有谁?”
“你师兄呗,我说,你最近没怎么联系他了?师兄该伤心了。”
“我没有不联系他啊?”王凯有点困惑:“我还奇怪呢,最近总听别人说我变孤僻了,有吗……”
张鲁一把眼睛眨了眨,他觉得王凯是比以前孤僻了点,这话用不着他承认也用不着他否认,事实就是事实:“你以前都吆五喝六的,现在倒是乖了?”
“乖?”王凯皱着眉,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词:“我以后也会吆五喝六的,这不是最近没闲心吗。”
“马上就有闲心了?”
“马上……还要找工作呢。”
“那以后就都没闲心了?”
“有的呀……”
“有的呀——你这说法是跟谁学的?这可不是京腔儿。”张鲁一坐在化妆台前,看着王凯收拾他的领子:“还别说,这戏服做工不赖啊,花了大价钱的吧?”
“是啊。”
“我刚在台下看见郭晓然了,胡歌呢,真不回来了?”
“不回来了,啊。”王凯顿了一下,似乎想起来点什么:“鲁大师,你拍完了回头给我传一份啊!”
“怎么?”
“我给胡歌发一份嘛,反正他也看不到了。”
“那你直接把他邮箱地址给我,我帮你发咯?”
“我不,谁知道你会不会发一些搞怪的图片,我要挑一下的!”
“哦……还要挑嘞!”
张鲁一了然地笑着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,转身从舞台的管理室出了后门,在墙根抽烟,给张博打电话:“你也甭惦记啦,我看他俩要好上了。”
“拍你的照,废话真多,合着你没惦记过一样,怎么我要点照片是碍着奔小康了还是碍着四化建设了?”
“贫吧你就——我惦记过呀,不过,我跟你不一样。”
“怎么就不一样了?柏拉图就比较高级是吧?”
“你真是误会我了,我俩隔着一道海峡呢,人都说天时地利人和,这事儿才能成,你看我占着哪条了?很多事儿吧,有缘分未必能成,没缘分就万万不成了。”
“大师,受我一拜,逼叨完了没?完了滚回去拍照去。”
“指挥谁呢你,态度要端正,再这样给你发个带密码的压缩包,干看着打不开我急死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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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时地利人和,每一样都只完成了一半,也就注定了是个无疾而终的故事。
张鲁一很早便放弃了与人相争,本性上他也不是很喜欢争夺,甚至有些事情并不是争夺。感情既不是等着别人来,也不是循着别人去,无非就是两个人走到了一起,然后拧成了一股绳,那这事儿就成了。
而显然,跟王凯纠缠在一起的不是他。放弃对他而言既不是失败也无须伤感,只是个必须要承认的事实罢了。
多年以后当他再次与王凯合作,王凯还捧着他的左手看:“可以啊鲁大师!什么时候结婚的啊?你厉害啊,怎么也不讲声?”
“结婚这件事嘛,有人喜欢往大了办,也有人喜欢往小了办,还有人压根不办,王凯,别人讲我也就算了,你怎么好讲我呢?”
王凯放下他的手,笑嘻嘻的:可以啊,保密工作太好了,诶,说说嘛,我认不认识?
“算是半个圈外的,你们不认识的。”
“哦……护得还挺牢。”
“我们结婚也没很久,又不是小年轻,不想铺张。”
“这么低调啊?”
“其实就是不想折腾了,家里人聚在一起,酒席摆了摆,就过去了。以后日子还长着呢,是吧?这事儿我以前想不通,我以前那样你不是没见过,特闹腾,特能作事儿。我原先还想过找一个圈内的,多精彩啊,生活天天都不重样的感觉,整天跟他说说笑笑的就成,玩儿似的就把这日子过了。这人特活泼,还好吃,诶哟,我以前想过好多的,带他吃什么,玩什么,听什么音乐会,看什么画展,万水千山走遍。”
“真浪漫。”王凯说。
“其实也没走多远,北京城里逛了逛,吃了几次饭,最远也就是一起爬爬山,后来联系就少了。”
“喔,怎么啦?”
“怎么了?忙呗,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啊,人家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呢,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,哪能把时间都耗在一个人身上,凡是有灵魂的人,愿意把时间耗在你身上,能遇到这样的人,那是要感恩的。”
“啧啧……那你现在不是遇到了吗?”
“是遇到了。”张鲁一笑着说:“我以前还当我再也遇不到了呢。”
“嘛,这不就最好啦。”
“以前只觉得人只有错过了才懂什么叫难能可贵,其实像你们这种没错过也晓得珍惜的,才是难能可贵。”
“你说什么啊?”
“我是说——怎么没见你戴过戒指啊?”张鲁一突然发问:“我也没见他戴过。”
王凯赶紧环顾了一下四周:“喂,什么戴过没戴过的,你讲话仔细点!”
仔细点?张鲁一又笑了,这话又是跟谁学的呢。
“真难得。”他拍了拍他这个师弟的肩膀:“这么多年,怪不容易吧。”
王凯耸耸肩膀,依旧是一往无畏的表情:“也没有哪里不容易的。”
“要你说一句难,真是比登天还难。”
***
胡歌收到王凯给他发的一个压缩文件包,显示一个多G,莫非是个电影?
他问王凯:什么啊?
王凯回复他:《唐璜》的剧照,你看看我们的服装和舞美设计,都可棒了。
网速再好,下这个也需要一点时间的,看样子都是大图,王凯自己大概没有这么好的设备,难道是他们请了专业的摄影师吗?前一阵不是还抱怨经费不够要涨票价找平吗。
他问:图片挺多啊?
王凯说:那当然咯,我是主角之一嘛,而且,基本上每一幕都拍了点,差点都被警告了。
听起来有点不太对。他焦灼地看着加载的进度条,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胡歌放弃了QQ,一个电话打了过去:“就拍你了?”
“啊……其实呢,是鲁大师来拍的,他摄影技术不错的,你不是还跟他一起去看过影展吗?他在北京也方便,师兄那年毕业的时候,也是他给拍的,每年的毕业大戏他都要拍,他平时不是就搞话剧的嘛,过来拍些资料回去看,他说今年的服装特别好,我就讲是我们的服装设计老师订的,可贵了……嗯,他拍了好多照片呢,我想着你不是也来不了嘛……我就问他要了一份……”
王凯一边说着,一边在咕嘟咕嘟灌着什么饮料。
“嗯,嗯,你等等,别挂电话,我有点话要问你。”
“哈?”王凯的语气有点莫名:“什么话啊?你现在问不行啊?”
“等着。”
终于下载好了,胡歌解压之后快速的浏览——的确以剧照为主,还有一些演员们的后台合影,还有他们穿着戏服在校园里的搞怪照片,还有最后一天的表演结束之后他们的大合影,还有聚餐,还有聚餐之后的唱K。
图片信息显示,从5月27号到6月5号,每天都有记录。
镜头里的人,几乎全是王凯,不是单人照,就是合照,除了几张中戏的猫,每一张里都有他。
如果现在王凯跟他视频,大概迟钝如王凯,也能看出来他这会儿脸色比锅底还黑。张鲁一曾经说过,镜头会告诉他答案,但是这个答案,可不是他想听到的。
“胡歌……胡歌?你说什么?”
“他拍了挺多呀。”
“是啊,说我快毕业了,多拍一点留个纪念呗。”
“那怎么还有咱们宿舍的照片啊?”
“哦,他相机要没电了,我说趁吃饭的功夫,放我宿舍充会电,剧场虽然也有充电的地方,不是怕丢嘛。”
有理有据,不服都不行,凯哥你了不起,你看:“他还拍了你蜷后台的椅子里睡着的照片呢。”
“那我当时很困嘛……天天演,也……挺累的。”
“是挺累的,凯哥你辛苦了。”胡歌说话几乎没有了抑扬顿挫。
“嘿嘿,还好,已经结束啦!放下我的最后一桩心事,我就可以好好吃饭咯。”
“你早就该好好吃饭了。”说到这里,胡歌也的确是心疼的,在剧场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,浑身的弦都要绷紧,每天无论状态好坏演出都必须进行下去,这些王凯虽然从来不抱怨,他也能想到的。
“对了胡歌,你的假……”
“我已经请了,老板说了,最近我也挺辛苦的,而且毕业典礼,很有纪念意义,不去太亏了。”
“嘿嘿,我就说你们老板不能那么没有人情味儿……呃!”
王凯句尾的嗝音让胡歌心里颤悠悠地晃了一下,他问凯哥你是不是喝酒了,王凯憨憨地说:“是的呀,晓然回来了,我高兴,袁弘下了飞机,也快到了,我们两个在宿舍等他……嗝!然后……毕业大戏也弄完了,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心事了,就是……嗯……就差你了……你赶快回来呀……”
那尾音带着极其可疑的撒娇,胡歌听到郭晓然在电话旁边,也跟个喝多了的傻子似的,抢过王凯的手机喊:“就差你啦,胡歌!嘿嘿诶嘿嘿……”
“傻子。”胡歌笑着说:“把电话给你凯哥,我有话要警告他。”
“警……告?”郭晓然迷迷瞪瞪地把电话递给王凯:“凯哥呀……胡歌要造反啦……”
王凯觉得酒劲更上头了,他歪在床上,接过电话:“喂——是何人要造反呀——”
“你给我离那个什么张鲁一远一点,知道吗?”
“什么就远一点,怎么就远一点……”王凯迷迷糊糊的,躺在床上翻了个身,这样胃里才好受点,他趴在枕头上说:“你怎么啦……”
胡歌听着那床铺嘎吱嘎吱响,内心更是一股邪火上来。
“你说我怎么了——你还躺我床上呢!”
“啊,你这不是还没回呢么……等你回、回来,我再给你腾、腾地方……”
“腾地方就不用了,赶紧睡吧,都大舌头了。”胡歌想了想,又说:“我最近换相机了,等我回去给你拍,你别老麻烦别人了,哦?知道没?回话!”
“我没……”王凯拍着枕头说:“鲁大师……他就是给我们……拍拍照……不全是我的,他拍了好多别、别人的……”
“哦?那我怎么看全是你的啊?”
“那、那是我把别人的都删了嘛……”王凯揉着头发说:“嗯…………我删得就剩我的了……况且文件太大……你下起来也很慢…………是吧?”王凯讨好地笑了起来:“嘿嘿……”
胡歌的眼睛立即暗沉了下来:“凯哥,你长能耐了。”
“…………嗯?”
“你勾引我你!”
“谁……嗝!”王凯又翻了个身,像条蛇似的在胡歌的下铺拧动着,声音却还意外地保持着义正辞严:“没、有、这、回、事、哦……”
胡歌深吸一口气:“你喝醉了。”
喝醉了,才讲得出这样可爱的话来。
***
袁弘回到阔别已久的宿舍的时候,两个扬言要给他接风洗尘的无良室友早已经喝得人事不省,最小的那个躺在王凯的床上打呼噜,最大的那个蜷在胡歌的床上,盖着胡歌的被子,枕着胡歌的枕头,还嘟囔着胡歌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