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第七章

【二爷】

胡歌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鱼是可以幻化出双腿来，是因为一件非常惊悚的事。

这件惊悚的事便是他看到王凯的二大爷站到自己家门口。

其实，王凯说是他二爷，但在胡歌看来，这位二大爷并不是位老态龙钟的老伯伯。

他看上去也不过是青年，也许是因为人鱼自成年以后便老得极慢，所以他论其外表更像是王凯的大哥。

 

这位大哥，正十分阴鹜地盯着胡歌：“王凯呢？”

 

王凯的二大爷，身材高大，化成人形，比胡歌还高壮，线条十分硬朗利索，微微有点高鼻深目的意思，同王小凯那稚气未脱的柔和五官相比，这位爷的五官是更具攻击性的。一双眼睛，倒是能看出些许基因上的传承来，睫毛长得惊人，看来王小凯家族的好相貌也是从开元年间就流传下来的……

 

胡歌看见这位英明神武的爷就腿肚子发软：“您，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……”

 

“你少废话，把王凯给我叫出来！”然后他思考了一下：“哦对，他出不来，还是我进去吧。”

说着也没跟胡歌客气，把他推到一边就自己迈步进屋了。

 

“凯凯？王凯！鱼呢！”

 

然后他看到了电视墙后面游来游去的王小凯。

“诶我操！！！”二大爷开始骂人了，一口纯正东北腔：“这他妈怎么把人给关后头了？！胡歌你是不是人！！诶哟我家小凯喂……榔头呢？赶紧给我凿开！！！”

 

“我我我我没关他！”胡歌赶紧解释：“您顺着楼梯往二楼走，他在上头游泳呢，这就是个玻璃墙……”

二爷回头看了他一眼，气哼哼指着他说：“你别跑，老子一会再收拾你。”

然后蹬蹬蹬跑上楼，踩得楼梯咔哒直响。

胡歌担心这位二大爷急怒之下对凯凯做出什么来，悄无声息跟只猫似的溜着边跟了上去。

 

他看见二大爷在水池边逡巡：“你上来，有本事你上来。”

王小凯在水池里逡巡：“不上来，有本事你下来。”

“嘿我说你臭小子！！！”

二爷作势就要跳下去，一抬头看见贼头贼脑的胡歌，就咔咔走过来拎着胡歌的脖领子拽到身边说，跟我回去，要不我淹死他啊。

王小凯说，你淹个试试，我就不回去。

 

胡歌一听说他要淹死自己，立刻急了，扭动着说，大哥大哥，有话好商量，不要杀生。

“你丫管谁叫大哥呢！”对方真的作势就要把他往水里按。

胡歌不会游泳，比较恐水。

他力气也不小，立即挣扎起来，二爷也不能不管，就跟他扭打起来，胡歌转着圈伸脚蹬了一下，一不小心就把外套褪了下来，二爷重心不稳，挣扎几下划着臂掉进了池里。

王小凯好像嘟囔了一句干得好干得好，然后立马扑了过去把池子里瞎扑腾的二爷按到水底。

 

激起了好一阵的水花，胡歌在岸边惊魂未定地看了半天，不一会水面上飘起来几件男士衣物。

 

“……卧槽。”

 

胡歌一看，自己家池子里，又多了一条人鱼。

 

比王小凯大了整整一个号，无论是宽厚的男性胸肌还是硕大的鱼尾，都蔚为可观。

这个大码的人鱼，鱼尾更加宽大有力，还有漂亮的羽鳍分布在两侧与尾部，呈藏蓝色，闪着光泽，也有类似于孔雀眼的变色，但着色比较厚重，不似王凯的鳞片那般轻薄，阳光底下，仿佛透明。

 

胡歌眼睛飘来飘去，悄悄比较一番，觉着还是我家凯凯的鱼尾更漂亮。

 

“别比了，就王凯那鱼尾，简直是我们雄鱼之耻。”二爷怨愤不已地说，严重觉得人类的审美观低级趣味，净喜欢些花里胡哨的东西。王小凯那鱼尾巴也不知他妈怀他的时候吃了什么坏东西，比母鱼还要艳丽。哪像他的尾巴——在人鱼界出了名的好看，鱼尾宽大厚重，划水十分有力——多么低调奢华有内涵，偏偏胡歌说他尾巴跟掉进墨缸里似的，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对胡歌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。

 

王小凯趴在池边不安地甩着尾部，似乎有点想把尾巴藏起来似的蜷缩着。

 

胡歌捧住他的小脸说，别难过呀，我喜欢你的尾巴，你的尾巴最好看了。

 

王小凯拧过头去不看胡歌也不看二爷，就是尖尖的耳朵有点泛红。

 

二爷轻哼一声，很闲适地架着胳臂肘子支在池边问：“王凯，你回不回家。”

王凯说：“我不回。”

“啧，”二爷很嫌弃：“人类有什么好的，你看，你看他那个傻样！”

“哪里傻了！”王小凯转过去吼他：“你才傻，你全家都傻！”

“说谁呢！”

“说你！”王凯撇撇嘴：“傻狍子！”

“诶我抽死你丫信不信！”

 

“等等，等等……”胡歌觉得脑仁有点乱：“你，你二大爷怎么一口东北话……”

“因为他就是黑龙江的人鱼啊！”王凯不解地说：“还有，谁说他是我二大爷了……”

“你，你啊，”胡歌说：“不是你一直二爷二爷的叫吗……”

“哦，”王凯摸摸鼻子：“他叫刘烨，因为很二，我们都叫他二烨……”

“……”胡歌，一脸呆滞。

“……你瞅瞅，你瞅瞅！！！”刘烨指着胡歌气得手指发抖：“你还说他不傻！！！”

 

“原来不是你二大爷啊……”胡歌吐吐舌头：“……这么说他是你朋友？”

“是我表哥…”王小凯说：“比我大一百岁…嘉靖年间出生的。”

“……嘉靖年间……”胡歌又又又又又一次懵逼了。

刘烨幸灾乐祸地在旁边抱着胳膊：“嘉靖不知道吗？明世宗啊！哎呀就是特喜欢修仙问道那小子，听我婶儿说他还派人去东海求过仙丹，跟嬴政一个德性，看他神经病就没理他……”

每天都在补充着历史小知识，好开心哦。

 

胡歌跪坐在水池边懵逼了好一会儿，才终于缓过来，这才想起还有正经事没有打听：“刚才，刚才你哥他好像是走进门的……”

“哦，因为他蜕皮了。”王凯对着手指，眼睫毛突然扑朔迷离地眨了起来，像蝴蝶。

胡歌低声问他：“怎么回事啊？”

王小凯把脸埋进胳膊里，不吭声。

 

“唉你别问了，”二烨凑了过来：“他长这么大还没蜕皮过呢，因为小时候给吓着了，嘛……第一次蜕皮还是蛮疼的，没什么事儿我们又不上岸。”

“这样啊，”听说蜕皮很疼，胡歌就没敢再问，只说：“你们人鱼蜕了皮，就可以走路了？”

“这……”刘烨想了想说：“理论上是这样的，但是我们的体质，全身浸没在水里泡久了，鱼尾就会重新生长覆盖双腿咯......况且就算是有双腿我们也要学走路的啊，我学了一个多月，才会走路。”

“……”胡歌盯着王小凯那不安地划着水抖出一串串气泡的鱼尾，想了想，然后说：“没事儿哈，咱们不蜕皮，不蜕皮，你尾巴这么漂亮，蜕掉了多可惜。”

刘烨挑起眉毛有些意外地看着胡歌：“哟，那您可就得把他当菩萨似的供着咯？”

“他是我的救命恩鱼，可不就是要当菩萨一样供着吗？”胡歌轻轻搂着王小凯的脖子。

刘烨嫌弃地看了胡歌一眼：“噫，你说话真恶心......呵呵，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，你们是不是…喂！！喂喂，王凯你蹬我做什么！王凯！！！你还是不是鱼了！你出门怎么答应我叔我婶儿的！真是，我都不敢回东海了你知道吗你！哦，带你玩一圈，又不见鱼了，还……好好好，我不说了，你别哭啊，你别哭啊喂……”

王凯别扭地说：我没哭。

“得，是我瞎，您没哭，行了吧。”然后刘烨就大喇喇地在池子里游了一圈儿，又滚回来问：“咦，这地儿不错嘿，让我住两天呗？”

 

胡歌很想说不行。

让他跟自己的美鱼共处一池，就跟媳妇儿跟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似的，是爷们儿都不爽。

可是王凯很大度地说：“那好吧，今天晚上我就陪大哥说说话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