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#4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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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，郭晓然也是躲他的吃喝债，安安生生回宿舍，一推门。

“哟，我们宿舍成标间了。”

胡歌的床褥被卷成了一个大铺盖卷，拿旧床单好好盖牢，书桌上也是干干净净什么不剩。阳台上他的洗漱用具也都不见了，唯有一件T恤还在晚风中晃荡，尚未晾干。

王凯在昏暗的房间里，盘腿坐在床头，低头看着MP4里的电影。

“凯哥，看的这是什么啊？”郭晓然摸过去问。

“大话西游。”

他拔下耳机，音乐轻轻地响起。

“啊，紫霞仙子，真漂亮。”郭晓然说：“这段还蛮感动的。”

歌声在尘土飞扬里四散，人们在城墙下站着看热闹，有人走啦，走啦，一去不返。

王凯看完了，抿抿嘴，说，这电影把人看的，心里有点堵。

“堵？这电影本来就是披着喜剧皮的悲剧，凯哥你不会才看明白吧？”

王凯含含糊糊的，说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，没头没尾看的，也看不太懂，光知道唐僧话唠了，今天才好好看一遍。

“怎么今儿想起来看它了？”

怎么想起来看它了？很奇怪，因为胡歌边收拾东西边跟他嘟嘟囔囔的，一会儿说不知道剧组什么样，一会儿说凯哥你牙刷该换个新的了，一会儿说衣服记得帮我收一下，一会儿又说柜子的锁我就不上了，你想穿哪件就自己拿去穿吧，一会儿说昨晚睡觉貌似看见有虫子爬过地面，凯哥你记得扔几个樟脑丸……

没完了，王凯的脑子里嗡嗡响，满口答应，最后撇嘴，你怎么比唐僧还啰嗦……

“大话西游里那个是吧？”胡歌突然把包扔到一边，脚尖一踮，从王凯的上铺够下来郭晓然的MP4：“给，正好我前两天刚下了看，你想看就找找，晓然应该还没删呢。”

“哦………………”

送走胡歌他便坐在床上看，看完了，感觉却不太一样，胡歌下的这个版本怎么跟自己之前看的不太一样呢？王凯也搞不懂，很多没注意的台词，很多没听过的对白，还有那首歌，那歌以前听起来很飘逸，甚至唯美，今天一听，有种玄之又玄的哀伤。

***

王凯坐到胡歌桌子前——他收拾这么干净不用白不用。摊开自己不甚美观的观影笔记，写：

今天看了大话西游。

感觉有点乱，这可能是导演的拍摄手法，故意要打乱。

大话西游我觉得还挺搞笑的，以前只觉得周星驰是个喜剧演员，只要做出夸张，惊讶，大笑，嫌弃，这些表情就好了。

不过今天我觉得他的表演很有层次。

第一遍他什么也不懂，满不在乎的。后来他明白了，但是来不及了。

我看到夕阳武士说自己已经有爱人的时候，紫霞很难过，至尊宝就附身亲了下去。

然后他走了，他转身的时候，我心里特别难受。

可能是替他难过吧，他再也见不到紫霞了。

王凯转着笔想了一会儿，最后又添了几句。

不都说人是猴子变的吗，那猴子在变成人之前，已经先有人心了吧。

***

写完了数数，好像不够字数，还不到三百字。

“嗯……”

打开手机，抄了一段剧情简介，等着第二天上课前学习委员来收，万事大吉。

一个礼拜之后，王凯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观影笔记，居然被老师打了个前所未有的高分。

“我居然上八十了！”王凯很惊喜地看着苏可给他打的那个86，喜滋滋去看老师的评语。

苏可老师说：感悟的部分不错，下次要凑字数还是抄歌词吧。

“……嗯，还以为是夸呢，没想到是挖苦。”王凯又开始翻胡歌的笔记——这是他临走前就已经写好了的，就拜托自己顺便交了，说起来从来也没看过胡歌的观影笔记。

胡歌洋洋洒洒写了三四页。

哼，字数超太多也是要扣分的！嘚瑟什么你！

居然也是大话西游，哦，怪不得你要下载大话西游看。

先是分析了几个时空，捋了一遍剧情——这不跟我抄的剧情简介差不多嘛！苏可老师你不要被骗了！他就是修改了一下主谓宾！

胡歌这篇笔记好像是在宿舍呆着没事儿写的，所以他才有闲心画了分析图去讨论几个人物的命运，哪个时空是真的，哪个时空是梦境，哪个在前哪个在后，导演在哪里暗示了人物的命运，基本是技术层面的东西。王凯迅速地浏览一遍之后，觉得更晕了。

决定不管了，直接去看分数——92？！这么高？！老师你这么好哄的吗？？

天色已晚，王凯深受打击，决定出门浪一圈。

***

北京的几个艺校开联合交流会，这会无聊，纯属打发时间。苏可便带着学生们的观影笔记去了。他批改比较随意，看到胡歌的笔记时，还微微撅起嘴来，不得不正起身来仔细阅读。

胡歌这个人，心思有点太细，当年自主招生考导演系的时候，他便在监考后见过这小孩的考卷，一个命题的小剧本愣让他写了几张纸。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傻。

读到最后，有点儿惊诧地挑起了眉毛。

他跟端坐在旁边的祖峰聊天，说，胡歌这孩子，签了上海一家公司，演的还是男一号，前几天把停课手续都办了。不过人都要去剧组了，倒是留了一句挺有意思的话。

“哦，他签了啊。”祖峰挺平静：“嗯，也好，反正毕业也都是要东西南北飞的，他签了也好。”

“这个倒是无所谓，我有点忧心的是他的状态。”

“状态？”祖峰很久没见到胡歌了，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他的近况：“他怎么了吗？”

苏可把胡歌笔记在桌面上一转，推给祖峰看，指尖敲着最后一句。

祖峰前倾了一下身体，看着那句话念了出来。

“告别有多难，我现在才明白。”

——他跟苏可对望了一下：“他说的是电影？”

“不是吧？”苏可说：“我感觉这句是后来加的。”

“是后来加的，”祖峰常练字，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：“起笔不太一样，人刚开始书写的时候，起笔不太一样的。”

“喂喂，就是跟你聊两句，怎么突然搞得跟侦探似的。”

苏可小声问：“他这是……说谁呢？”

一个领导讲完了，又一个领导拿过话筒来，祖峰重新拽了拽衣服，在椅子上坐正：“谁知道啊……”

他随意地拿起下一本读书笔记来，说着我也帮你改改作业，呒，这不是王凯的么，哼嗯，挺有意思的，你看这小孩儿还学会感伤了——他抢过苏可的红笔，给了个86。

“这还给86？你果然是偏心啊。”苏可说：“这后半段不就是抄的网上那剧情简介么？”

祖峰用笔尾敲了敲胡歌的笔记本：“你以为他不是？换了个句式加了点儿修辞就能糊弄你啦？”

“……得了，咱俩谁也别说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