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第九章

【怨怼】

第二天他从客厅的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，发现，二烨正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，规规矩矩穿着衣服，右脚脚腕搁在左脚膝盖上，十足的大爷状，望着胡歌家的电视墙。

里面是抱着鱼尾团成一圈儿，汤圆儿似的在水中浮浮沉沉，依然在熟睡的王小凯。

 

刘烨见胡歌醒了，就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，自己摸到一边的打火机给自己点上，然后说，你醒了，不介意我抽一根吧。

胡歌说，您抽，您抽。

刘烨抽着烟，仰着头看着王凯，嫌弃地说，你可真是恶趣味，把他当什么了？

胡歌皱着眉毛，十分不解。

刘烨叹了口气，漂亮是吧，好看是吧，喜欢是吧？

胡歌说：“喜欢。”

“喜欢也没用，”刘烨吐了个烟圈儿：“你们就这样儿，什么喜欢的都想往家里藏，诶，你们有个词儿叫什么，金屋藏娇，是吧，哼，稀奇吧，嗯？”

胡歌不明白刘烨为何一肚子怨气，他争辩说：“我对他很好的…”

“对他好？！”刘烨把烟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：“对他好就该让他好好呆在海里，少他妈招惹他，唉——真他妈孽缘！怎么偏偏是你呢！唉！”

胡歌慌了，问说：“您要带走他？”

“我他妈能带的走！早就带走了！”刘烨很生气的样子，眉毛皱成一个川字：“他可不跟我走，唉——你啊，要是还有点儿良心，就早早把他还给我们。”

胡歌震惊地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刘烨，他低头沉默了一会，突然说：“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。”

 

刘烨惊得后退了一步，心想这兔崽子真是鬼精鬼精的，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。

他急忙说：“没，没有……”

然后他往后捋了捋头发，喟叹一声：“妈的，我不管你们了！我走了！哦哦，对了！”

他丢给胡歌一片纸，那纸装在裤兜儿里，昨天浸了水皱巴巴的，但他也没计较：“这是我名片儿，上头有我公司电话还有手机号，我弟有事儿，你必须第一时间联系我，知道没？！”

 

胡歌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，赫然写着，火华吉林土特产代购。

“……”胡歌神情复杂，然后听见哐当一声，二烨已经摔门走了。

来似狼烟，去如烽火，风风火火，对得起一个烨字啊，他妈怎么这么会起名儿。

 

他大哥走后，胡歌轻手轻脚地爬上楼。

然后蹲着池边看着池中的王小凯发呆。

他们人鱼，水为枕席，在水中随波漂流，就像人在空中失重一般。清晨，阳光和煦，照在水面上，王凯的漂亮尾巴，这会儿被清晨的阳光照得发粉，晶亮又活泼的颜色。

胡歌在想，自己养着他，就仿佛家里养着名贵的珊瑚，猎奇之心是有。可他毕竟不是珊瑚，他是可以随着洋流漂流千里的精灵，每一片鱼鳞都承载着故事，把他困在水池中，就像把鸟儿关在笼中，如果真的要他陪着自己，就算于他而言，只是弹指一挥间的小事，陪自己游戏人生几十年，也不过是小小的乐趣，但自己却受不起这份大恩。

 

已经被他救了命，又怎么好意思占用他的生命。

更何况，自己也占用不了他的生命。

就跟你吃一顿饭，占用不了生命一样，耗费的时间实在太短，短到不痛不痒。

 

蜉蝣飞过水面，记得湖面涟漪。

湖面春去秋来，可曾记得哪只蜉蝣，与别只不同？

 

被斑斓的阳光叫醒，王凯慢慢睁开眼，看到胡歌隔着水面，凝望着他——以一种绝望的神情。

他抿着嘴，皱着眉，在粼粼的水面中摇晃成了细小的碎片。

王凯立即游了过去，从水中钻出来，问他，怎么了？

 

怎么了。多么关切的语气，多么温柔的神情。

可惜自己不能拥有他到永恒。

 

胡歌说：“凯凯，我觉得……你走吧，我送你回大海。”

王凯疑惑地问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
胡歌说：“你啊，你生命这么漫长，我怕我陪不了你。”

王凯摇了摇鱼尾说：“不长呀，就三百多年。”

“……”胡歌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忧虑，抓了抓头发，在池边蹲了下来：“唉…我们这儿有个词，是笑话蜉蝣的，叫朝生暮死，我对你而言，就是蜉蝣。”

“哦，”王凯撑起身体来蹭了蹭他的脸颊：“可是朝生暮死，这一天也只有一个。”

“……”胡歌觉得自己无言以对。

不能跟人鱼讨论哲学。

他们的寿命注定了他们对于时间的理解更加豁达。

 

见胡歌垂着头不吭声，王凯很快反问道：“是不是我哥又跟你说什么啦？”

胡歌撇撇嘴：“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。”

“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，”王凯又问：“就是觉得我说得没道理？”

“哪有哪有，不是不是！”胡歌这个上海男人，自小耳濡目染，绝不可能说出对象没有道理这样的话来——想都不敢想。

胡歌看到王小凯眯起了眼睛，赶紧慌慌张张地解释：“你说得有道理，你最有理。”

王凯说：“所以那个傻狍子到底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
“他……他说，我老藏着你不行，说我……”胡歌抿着嘴，垂下头：“说我恶趣味。”

“喔，”王凯说：“他什么都不知道！我又不是被绑架来的，我是自己愿意来的！他就是嘴笨，说不过我，就找你不痛快——你心虚什么嘛。”

胡歌心里的确是虚的，因为刘烨结结实实踩到了他的神经，虽然是王凯现在的确很乐意呆在自己身边，但并不是说自己的那点邪恶心思就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
他的确是想从天真的人鱼身上掠夺什么。

他这样心甘情愿地养着王小凯，除了灵魂上的慰藉，也有肉体上的遐想。

人鱼一年之中会度过1~2个发情期，这与纬度与磁极，月亮的盈亏等等都有关系，一般来说，温度越低的区域，人鱼越是克制，有些甚至可以长达数十年都不发情。而在赤道附近，人鱼的情欲会受到较大的影响，遇到满月，就更是棘手，所以通常除非是想要获得孩子的人鱼，会前往赤道一带交配，否则他们更愿意往较高的纬度去躲。

毕竟对于人鱼来说，发情是件比较难熬的事情。既然没有想要繁衍的打算，还是不要发情的好。

而且即便是他们曾经发生过那样亲密的关系，巨大的种间差距也导致了他们对于性爱的理解很不一样。比如王小凯其实非常非常善于诱惑他，但又非常非常不明白自己诱惑了他，更不要说会负起责任来替他解决。

又比如王小凯其实非常善于咬他，但又非常嫌弃于咬他。

大多数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福气能够获得王凯的服务，自告奋勇为王凯服务更不可能。

并不是他欲求不满满脑子情色思想——实在是他憋了太久，而且啊，人类吧，说到底，还是低等生物。

 

由于二烨的突然出现，让他的肖想突然有了可以实现的可能，他昨晚又做梦了，梦见王凯蜕了那一层鱼尾，迈着修长的双腿向他款款走来，跨坐在他的身上摇动着腰腹……他在一片酣梦中醒来，结果睁眼看到二烨，直接就给吓得萎了，差点再也起不来。

他问王凯：“你真不走吗，要陪着我？”

王凯说，嗯。

他就说，那，那我这部戏拍完了，咱们再去一趟夏威夷好吗。

王凯说，不。

急死个人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