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#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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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博他们排毕业大戏的时候，给王凯打过电话，问他是否还来。

“祖峰老师可不是闹着玩的，给我们安排了寒假作业。我不敢去诶！”王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。

张博张了张嘴，不知道一个寒假作业怎么搞得他如临大敌，想来想去，最后还是只吐露出来一句：那你乖乖地准备作业吧。

他放下手机，乖乖地——这个词是否暴露了他的企图，王凯是否能听出其中的区别。

他没有太多时间了，要毕业，要忙大戏，要找工作——这不是一个追求伴侣的好时机。王凯对他怀有尊重甚至崇拜，师兄厉害，师兄戏好，师兄认真，师兄简直完美好男人。而王凯却不会思念他的师兄。

张博自无锡搭火车回来的时候，头靠着车窗突然明白。 这个师弟猛不丁一看，足以担上一个乖字，可他一点儿也不乖，他不乖才会说来就来，说走就走。

今年的春季运动会，王凯拿了几个不错的名次，他没能回去，天知道，他在剧团焦灼地自我反省，内心自我告诫着要做个戏痴，却被张鲁一发给他的一封邮件弄得痴痴愣愣的。

那段视频里，王凯跑得飞快。张博盯着那双修长的腿，慢放了一遍又一遍，喉头上下滚动着。

他感到极度的干渴，像在非洲大地邂逅了一只猎豹，被那年轻鲜亮的皮毛吸引，却困于那风驰电掣的触不可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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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演员第一步是什么，要理解感情。

“不是每一种感情都要你亲身经历，但是，共情的能力一定要培养。”

祖峰望着一张张鲜活年轻的脸，最后一排靠后门站着的，是悠然旁听的陈坤。教室里的窗户都封闭得严严的，严寒在外，暖阳投入一地光影。

“祖老师啊……共情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
“就是感同身受。你听到一个故事，看到一个人物的时候，能够把他在各种遭遇下的心情，心境，转嫁到自己身上。你觉得他是真实的，他才会是真实的。

  所以，一定要去理解感情，自己的，别人的。各种感情，当你不明白要怎么去理解一些感情的存在方式的时候，就多读书。很多事你没经历过，但有人经历过，经历过的人不可能没话说。别人说，写，你去听，看，也好。”

“要是实在不理解怎么办？”王凯想到上次被老师打回来重写的读书观影笔记，忧心忡忡地提问：“看了书也不懂怎木办？”

深知王凯是想偏了，祖峰也没有纠结于这次教学结束后的一两句感叹：“那就宽容吧。”

他结束了这个话题。转而去布置寒假的作业：《蓝宇》这部电影就可以给你们一个很好的共情实践。你们成长在一个宽容时代，也几乎没有面对充满歧视与压力的社会。这部电影处理的很好，故事设定是在社会背景不宽容，也没有分化可以一劳永逸的时代里。所以很多我们看来不成问题的事成了故事主要的矛盾冲突点。虽然时代是虚构的。但是从原著到电影都给人以强烈的实感。为什么我们会有实感，有共情？为什么我们会平白为这样一个故事付出感情？为什么会在走出影院的时候感到唏嘘，愤怒，哀伤，与震撼？希望大家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
有学生说我看过了，有的学生说我知道这电影，它获了大奖，主演还是咱们学校的师兄……叽叽喳喳的，一片沸腾。

“你们去看吧，然后一对一地尝试演一下。我建议录下来自己看看，想录的找导演系借摄影机，自己再对比着原片看，慢慢揣摩，更正。只要那个氛围，你们能演出来一分，我这一学期也算有所成果。如果想要挑战更高的难度，就记得选择跟自己本人相差较大的角色——下学期第一节课，我会检查。”

顿时，班里的人都开始左顾右盼。

胡歌看着祖峰，视线一落，看到王凯的后脑勺，再把脑袋一偏，正好看到袁弘正看着他，他挑挑眉，指了指自己。

袁弘点点头。

“老师……可是我们班…………”王凯作为体育委员，平日里统计人数，习惯成自然地问：“是奇数啊？”

“嗯，对。”祖峰低头看着又跑到第一排来欢送老师欢度寒假的王凯：“所以，剩了一个是吧？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那你来跟我演。”

“呃？！”

哄堂大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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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凯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，一脸窘迫地说：“老师……能换人么……”

“为什么？多难得的机会呀~”郭晓然怼了怼王凯：“老师亲自陪练诶！”

“那让给你，让让让让给你。”王凯急得都结巴了：“我，我找别人……你来，你来……”

“你要克服这种恐惧啊，王凯，”祖峰笑着说：“你来选个角色。”

“老师，祖老师我求求你了。”王凯还是有些怂：“您这是增加难度不是，他们都是跟同学，我是跟老师……我还要多克、克服一下。”

“哦……是不太公平，那要不……”祖峰眼珠一转：“我给你找个别的班的？”

“好啊！”王凯看到了希望，满口答应：“好啊好啊好啊！”

“可不能再挑了啊？”

“不挑！谁都行！”

祖峰手一抬：“那你跟他演吧，举了半天手了。”

王凯困惑地回头眯起了眼，一个人影，站着，手扬的很高。很眼熟。

“是陈坤。”郭晓然小声飞快地说了一句。

“诶————————？！”

他转过头来，瞪圆了眼睛看着祖峰。

“北影96级，别的班，你说的啊，”祖峰一脸温和地警告：“可不许再换了啊。”

***

陈坤倒是留意过王凯的，同胡歌站到那里便引人注目不同。彼时王凯让他记住的是那双大眼睛。圆圆的，直直的。像小动物。

祖峰对王凯是偏爱的，能看出来。祖峰强调着要宽容，大多数时候也的确是他在宽容，他心里有个更温和的尘世，这让他只得去宽容这个锋锐的世界。祖峰看上去对什么都不讨厌，但也鲜少有令他特别喜爱的事物。而他喜欢动物，因为它们天然有灵。

所以当王凯课后挪着步子慢吞吞过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，陈坤觉得自己有一瞬间，是站在路边等一只猫。

猫来了，离他远远的。不愿意蹭他，又观察着他。

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小心挪过来，谨慎得像对待一个陷阱。令陈坤暗暗地笑。

王凯在同寝室其他几个人的撺掇鼓励之下，终于深吸一口气，开口了：“陈……陈……陈…………老师…………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陈坤弯下腰，没想到对方居然来了这么一个称呼。

可爱得惊人。

以至于两三年后，当陈坤深夜里给胡歌打电话，却意外听到一声嘟囔时，那有些可爱又满带困意的熟悉声线，甚至让他无法泛起任何嫉妒的情绪。

于是只闲聊几句，便挂掉了电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