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苏靖/殊琰】见鬼(一发完)

鬼苏的姊妹篇。书生苏X 鬼琰

想了想让琰琰当鬼也是很可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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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那金陵城外数十里有一片无名山林,先前似乎叫“明山”,而城中百姓却往往谓之曰“盲丘”。


盖因那山风水不错,王公贵族虽不至于瞧得上眼,青山秀水选来做祖坟倒是不错。城中不少家族百年埋骨于此,有人说盲山之名得于清明时节凭吊之人如织缕不绝,哭坟之人呜呜咽咽,听来肝肠寸断,仿佛要哭瞎了双眼。又有人说那是山中两条瀑布,一东一西对称之势,最后再汇聚于山下的湖水之中,这两条瀑布水量不大,但远远看去就像是挂在山上的两行清泪,又常年不绝,青山恸哭不止怎能不盲,故称盲山。也有人说那是山中常年雾气氤氲,观物辨形模糊不清,因称盲山……说法万千,总而言之吧——“盲山”在金陵百姓心中,是个阴阳交界之所,充满鬼神魑魅,除却一些必要的时候,生人往往敬而远之。


而阴阳之事,活人又怎么知道呢?全凭杜撰臆测而已。就比如他们活着的时候压根不会知道,这盲山之中还真有一户“鬼门第”。


这家人也是惨,惨到被记入县志之中。根据县志记载,乃是五六百年前,这户萧姓人家,彼时还是个望族,结果赶上时疫一家人死了个精光,一时之间连祖坟都不够埋的,还是与他家交好的一户林姓士绅出头,给他们家在明山找了块风水位,正是在那两条清流中间的半山腰处,比照着家族辈分依次序下葬。

这本是好事一桩,只是这乡绅怕是一点儿没想到,他埋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好——实在是太好了。


阴阳五行常人往往是参阅不透其中奥妙,就比如这风水,术士一看会觉得山虽灵秀,而气势小气了些,水量亦不够排场,便认为配不上地位煊赫之人。实际上那个位置,若以人的五官来看,正是人之中岳寿上位,乃是吐纳生气之所。

一汪湖水潋滟,两侧清流作屏,万道天光照耀,就这么滋滋润润的养着一窝坟。

这下好了,全家登仙。

 

什么也没干就荣登鬼仙,这事儿给修仙的道士知道了,定是觉得没处讲理去。

而且他们家登仙也是有个先后顺序的,根据坟墓方位的不同,先是占了最好风水位的家主与夫人,随后是嫡长子与次子,再后是三、四、五、六子。没有占到太好位置的他家小七,正是在众人的搓手等待之中,生生养了五百年才养成一只鬼仙。


还是比较孱弱的那种。


盖因他埋骨方位比较偏,生气不足,灵体不稳,走道儿动不动就飘了起来,风一吹便飘远了。萧选看着揪心,奈何一家人也不懂修仙之道,也不懂方术灵法,完全是稀里糊涂成了鬼仙。到了晚间,灵体较稳的那几个便可以出去溜达夜游,像他大儿子,死于壮年,又本就有几分灵躯秀骨,几乎可以与常人无异,更是结交了生人为友。

到了上元节,一家子就在萧景琰眼巴巴的凝视中集体出门赏花灯……顺便给他带回来点儿他生前——当然死后也最爱吃的榛子酥。


这么又过了近百年,萧景琰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,天天红着眼圈眼巴巴看着几个哥哥出门去——他爹十分揪心,有点儿坐不住了,没事儿就挠棺材板儿,有没有什么好招儿啊,诶,他生气不够,从哪里给他弄回来点儿行不行?

弄回来点儿自然是不行,毕竟他们没有什么法器,也不会什么法术,更不懂得如何装取活人的生气,老大萧景禹逆向思维,提议道:没有法器——那让景琰直接出门吸点儿生气不行吗?


“吸活人生气?”萧景琰不同意,“那不是害人吗?鬼才干得出来!”


你就是鬼啊……众人无奈地看着他,萧景禹这些年没少打听鬼仙的事,但对于他七弟的情况却束手无策——说到底大家都没见识过生气不足的鬼仙,不过关于鬼仙本身的情况他还是了解到不少,便揽着他七弟安慰到:“不太一样,你又不是一般的厉鬼邪祟,害不了人的。人是一等一的生灵,你就多去生气旺盛之地,或多与生气旺盛之人待着,就比在这深山之中养着要快。”


萧景琰想了想还是不敢,这也是他不敢出门的理由——:“可是我没有脚……吓着他们怎么办?”


“所以你晚上去嘛,夜深人静,等着大家都睡着了,你往人床头一坐……什么都不用干,就坐上一宿,天亮之前再早早回来。”

萧景琰心领神会,迫不及待道:“好!我去!今晚就去!”

 

02

他便去了,他出门之后没有一炷香,他爹就莫名打了个抖:说真的,我觉得不太妙。


他爹萧选是他们家最接近“仙”的鬼仙了,按理说鬼仙也应该同其他仙人一样上知千年、下知千年才是。可惜他家一个个都是先修出了灵体,尚未修得灵智,自然也不能预知未来,可见“蹭灵气”这种不着调的成仙之道,技巧上还是潮了点儿。


子时,萧景琰在城中飘荡。家家户户都灭了灯,路上也没有什么人,即使有也看不清他的脚,萧景琰就这么在城中晃荡了会儿,突然觉得有点这条街有点眼熟,他家先前临着条内城渠,河水经由他家门前恰好拐了个弯,如今城渠被填平成了一条街,那道弯钩的形状却与旧时无异。


原来自己不知不觉,竟来到了生前的居所,只不过过去的高门大院统统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长屋,这么些年改朝换代,房屋形制也与过去不同,萧景琰看得津津有味。


萧景琰记得,自己的居所外,正好有一棵柳树。

现下他果然也看到一棵柳树,似乎与自己窗外那棵并无多大区别——自然不是同一棵树了,只是方位一致,萧景琰动了心思,飘然而至树下,透过飘动的柳叶儿,却见窗边那户人家里,竟然还透出昏黄的灯光。

这么晚了,这家人怎么还没睡呢?


他便轻轻飘到窗下,透过那支起的窗扇,猛然看到一个人。


这是个年轻的男子,样貌温润,身影在暖暖的烛光中看起来泛着一层糯软的亮泽,看这满室书卷,原来是个书生。萧景琰心想:书生好啊,书生动口不动手,都是讲道理的人,看起来亦是独居,就他吧。


他就等着这人铺床睡下,悄然穿墙而入,静默坐于床头。


这人睡熟了,安安静静的。萧景琰看着他在梦中紧蹙的眉毛,以及似乎梦魇一般轻轻颤抖的身体,又歪头看看他在辗转反侧间弄掉一半的薄被。打量了很久,还是忍不住拎起被角,为他轻轻盖好。


他贴近这人的时候,感觉到一股难言的热量,让他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。


那是独属活人的能量,对方的鼻息轻轻拍在他的脸颊上,萧景琰忍不住闭上眼睛,想感受更多更多。


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,却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眼睛。暗夜之中,房间里一片月色如水,而那双眼睛,也如天上明月,亮得出奇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对视了很久,萧景琰这才急忙跳开——确切说,是飘开。

他像是脱线的风筝般想要穿墙溜走,却不想竟然一头撞到了墙上。

对方挑了挑眉。


“我竟然……”萧景琰激动地差点忘了自己的处境,“天呐!我的灵体!”

他开心得又去撞了一回墙。

果然出不去了。他这具鬼魅之身,总算有了身体——虽然他还暂时没有搞懂如何让这灵体自由在虚实之间穿梭,而且他的脚似乎还不怎么沾地。


他高兴劲还没过,有人便问了,气息似乎有些不稳:“你是……鬼吗?”

萧景琰立即转过身,看上去也很紧张:“你别、别喊!”

“我没喊……”这人似乎笑了,“你真是鬼?”

“不是……”萧景琰急忙解释,“我、我是鬼仙,不害人的那种。”

“鬼仙,鬼仙……”这书生扯动嘴角,竟然坐在床上笑了出来——“怪不得,怪不得……”

“怪不得什么啊?”

“嗯——怪不得你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吓人。”


“………………谁说的。”萧景琰黑下脸来,试图威慑对方。

“哈哈!”书生双手一击,“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鬼。”

“哈?你见过鬼吗?”

“书上写的,鬼都是青面獠牙的脸,可吓人了。想不到……”这书生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,“喂,小鬼,我叫梅长苏,你——叫什么名字呢?”


“你怎么能随便告诉鬼你的名字啊?”萧景琰竟然有些担心他,“我跟你说,不是所有鬼都像我这样好的,如果你碰到厉鬼……千万不要主动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好吗?”

梅长苏点点头:“嗯,可是我觉得你不是厉鬼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
“萧、萧景琰。”

“哦——”

或许是错觉——萧景琰总觉得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眸深处闪烁出一朵火花,稍纵即逝。


“萧景琰——景琰,我叫你景琰吧。”梅长苏想着,又补充一句,“你可以叫我长苏。”

“啊?你……长苏?”你怎么有点儿自来熟啊?萧景琰没有说下去,他看着梅长苏重新掌灯,披头散发的模样,在一豆橘光之中竟有种摄人心魄的妖冶,展颜一笑,竟又有添了几分脉脉温情。

“那么景琰,你来做什么的呢?”

“嗯?”

“诶你别说,我猜猜啊——”


梅长苏借着烛光,仔仔细细看着这只鬼,由于长得过于良善,黑白分明的眼珠又格外圆,甚至连发髻都好好绑着一丝不乱,说话也没有一点点阴森的感觉,实在是一点都不像个鬼,梅长苏忍不住笑着说,“你是进城来玩儿的?”

“不是啊!”我当然是有事才——萧景琰张了张嘴,又警惕地看着对方。

“话说回来,你刚才在我床头坐着干什么?”梅长苏眼珠一转,竟然提了口气,“你想非礼我?”

“……”非礼谁?你?——萧景琰抬了抬眼皮:“我才没兴趣。”


“哦,你没有。”梅长苏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失望,他举灯渐渐靠近萧景琰,靠得极其近:“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呢?”


梅长苏比萧景琰的个子高,这会又将他逼得步步后退,萧景琰整个人都毛了,一时都搞不清谁才是吓人的那个,况且对方的鼻息尽数喷在他脸上,热得他脸皮一阵发烫,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近在咫尺,他立刻头晕目眩起来。


“别……别靠过来。”糟了,头晕得很,身体也很烫,萧景琰觉得自己跟发起了高烧一样,身体愈发沉重起来——尽管他是鬼,此刻却有种浑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毛孔在出汗的错觉。


“这太奇怪了,我靠过来,你怎么反而会害怕的呢?”

“……不……不是……”

“你们不是……吃人的嘛?”

“不是……”那是坏鬼,我可是好的!


“你抖什么抖?”梅长苏甚至抓住了萧景琰的一条手腕,用大拇指用力摩挲着对方苍白的皮肤,“鬼啊,不是要变作妖艳的女人,勾引男人,吃光他们的生气,榨干他们的精气吗……”


萧景琰脸红耳热,声音颤抖起来,“还还还有这种事吗?”


“噗嗤。”梅长苏已然将萧景琰推到床边,在他胸前轻轻一戳,那人双膝一弯便倒在了床上,还没搞清怎么回事,一双唇便贴了过来:“那你想不想试试这样榨干我?”


萧景琰吞了吞口水,都快神志不清了:“哪、哪样?”

“哦——”梅长苏“啧”了一声,“你死的时候,还是个童子身呢……”

“啊?这和童子身有什么关——”

“没什么关系。”

梅长苏无所谓地将手中的烛台随手往后一丢,那火光啪嗒一声掉在地上,灭了。

室内彻底暗了下来。

借着月光,一双对萧景琰来说过于滚烫的指尖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,随后那人的掌心捧着他的下颌,渐渐攥紧他的脖颈,力道越来越重令他难以动弹,梅长苏就像是攥紧了一束花茎,又像是吻着一束花,那双唇贴了过来,扫过萧景琰的鼻尖,喷薄的热量令他浑身像塞满了棉花般轻软不堪。


“景、琰……”梅长苏蹬掉了鞋,将这只不明状况的小鬼压着,仔仔细细拆解着他的衣带,“你还是先学学,怎么做人……”

最、快、活。

 

03(是的03又让我吃了,明天吐出来)

 

04

萧景琰第二天居然没回来,萧选有点儿不安。

第三天也没回来,萧选有点着急。

第四天也没回来,萧选急得直扣棺材板儿。

第五天没回来,萧景禹进城问遍了友人,三更半夜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公子闲晃。

第六天没回来,举家半夜进城找寻。

第七天,他回来了。脚步发虚身体发僵,给他母亲吓得直哭,众人搞不清他怎么回事,念在回来就好的份上,没敢细问,扶着他去棺材里躺下。

没想到隔了两天,他又跑出去了,天亮才回来。

从此竟然成了惯例。


萧景琰去城中做什么,久而久之,他大哥便晓得了。

晓得了也没有什么举动,一家子鬼仙,生死都置于度外,何况这点波澜。


何况后来熟悉了,萧景禹便带着礼品正式拜访了这位梅长苏先生,一问之下,才晓得梅先生祖上姓林,前朝覆灭之际,林氏几经劫掠,数次分家改姓躲避兵祸,后来重新搬回金陵的那支,已改姓梅。

萧景禹眼眶湿润,险些要给梅长苏行大礼:“原来是恩人之后,萧家必有重报!”

一旁站着的萧景琰闻言倒是突然面露喜色:“你是林氏后人?那你有家谱吗?”

“我……只是偏支……家谱还是有的,”梅长苏盯着萧景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,“怎么了?”

他从故纸堆中找出厚厚一叠册子,递给萧景琰:“这个便是。”

萧景琰急忙摊开在桌上,仔细找了起来,最后却大为奇怪:“诶,不对啊……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林殊怎么……”

“小殊,这里还有小殊吗?”萧景禹似乎也想起了谁,指着梅长苏说,“哦对,哈哈,说不定,你还是小殊的后人呢。”

“那不可能的……”萧景琰颤抖着举起那本家谱来,一行泪毫无征兆地滑落脸颊,“大哥——小殊他、他,我们死了不到十年,他便死了,还没成亲……”

无妻无子,英年,早逝。


那天晚上,萧景琰哭得伤心,早就知道林殊分明是作古几百年的人了,他还是为那人流星般短暂又寂寥的一生哭肿了眼,甚至没有力气坐直身体,被梅长苏抱着揽在怀里安慰地轻抚着背。


萧景禹也难过,但到底能看得开些:“先生您不要多想,林殊——是我七弟认的外姓兄弟,他们当年……一起长大,感情极好。虽然我们心中明白,这么多年,物是人非,故人早就没了……可是,想到他一生竟是这样短暂,我们都……唉!小殊啊,当年可是金陵城中的一颗明珠,你没有见过,那样意气风发的人——可惜了……”


“我明白,”梅长苏攥紧了萧景琰的肩膀,“大哥也宽心些,景琰重情,我是——知道的。”

 

05

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一条传言,城南有个书生,懂得御鬼之术,甚至有一位“鬼妻”。这鬼妻谁也没见过,但他可以驱使鬼妻为他研墨掌灯,铺床叠被,甚至还有好事之徒跑去听人墙根,回来说确实能听到房事之声,异常缠绵,可见鬼妻之事属实。


萧景琰常从城中过,难免听到街坊邻居这种传言,说的有鼻子有眼的,连房事也……他脸皮薄,红着耳朵告诉梅长苏这等流言,不料想对方却不以为意,反倒托腮思考:“鬼妻啊——不如景琰叫我几声‘相公’听听?”


“……”萧景琰的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。

“怎么,不愿意嘛?”梅长苏看起来有点失落,捂着心口道,“我伤心了。”

他轻轻咬着嘴唇,波光流转之际,眼底滑出一道深沉的光:“没事,我会让你说的。”说着人便贴了过来,一口咬住萧景琰的下唇,好一番蹂躏。


萧景琰只觉得两腿发麻,说起来他是鬼仙,可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家伙,比他可怕多了,那双狐魅般的眼睛深深锁住了他,看得他起鸡皮疙瘩,缠绵之间,竟有种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的错觉。


他哪里知道,当年萧家出了那样大的变故,林殊自千里外昼夜不分赶了回来,却只来得及为他盖棺下葬。

他哪里知道,林殊从那以后,在世人眼中,便如同一个疯子,天天钻研些阴阳之术,弄得不人不鬼,再不见半分天之骄子的荣光。

他哪里知道,有一年林殊循例上山看他,远远地却停驻脚步,对着那座青山发呆,最后竟是笑了出声,笑了整整三天——直到嗓子彻底坏了,咳出血来。

他哪里知道,林殊在临死前,在自己的居所里埋下一符,以确保自己能生生世世,记忆不灭,魂魄不散,投生于此地。

他哪里知道,那道符唤作锁魂符,现下正在自己足底的青砖之下,黄土之中。

 

他只知道,梅长苏尤爱在自己背过身去的时候唤他“景琰”,待他回身而望的时候,又无只言片语可讲,只道——“无事”。

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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