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6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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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来了。胡歌依稀听见窗户在鸣叫,等他更清醒一些的时候,才意识到是窗外的树上,有一只告解的鸟。
这是七月的第一个清晨,他醒得极早。
感到那肩膀有点凉凉的,而心口的位置,又热热的。
睁开眼睛后,他发现王凯侧躺在他怀里,身体向下缩了一些,以至于没有枕到枕头上,而是贴在床褥上。
这样的姿势让他的鼻息悉数喷在了胡歌的前胸,热乎乎的,胡歌迷糊了一阵,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种极度的幸福感中,这就像一块热乎乎的蛋糕砸进他心口,甜进心窝里去了。
睁开眼的时候比做着梦的时候还要幸福,这是多美好的事。
他看着王凯,头发乱作鸟窝,眼周还有点浮肿,目所能及的地方也如他所愿的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深红色印记,那些暗红的记号提醒着昨夜的情事,叫人再次心神荡漾。
胡歌试着把手臂从被窝里抚上王凯的腰,轻轻往自己身边揽,王凯还做着梦,却顺其自然地往他怀里倒。这让胡歌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暖流:这样亲近的行为是被允许的,他不用再去小心翼翼地接近,浅尝辄止地试探,现在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,他们如同一人,他们同进同退。
他搂着王凯闭上眼睛又眯了一会儿,空气中清甜的梨香挠着他的心尖,王凯好像也醒了,脑袋在他胳膊上碾了几下。那毛绒绒的脑袋像是麦芒拂过,叫人错生恍然隔世的感觉。
他听到王凯问他:几点了。
那声音在钻进他耳膜之前,先钻进了心口似的,让他心悸,清晨的幸福感再次被放大。
“不知道,”胡歌亲了一口那额头,伸手在枕头下摸索到手机,看了一眼:“六点……半?这么早,你再睡会儿吧。”
“不行……”王凯闭着眼睛,转平自己的身体,声音低沉的像在砂纸上刮过:“晓然该回来了……”
你心里怎么还装着这件事啊?胡歌觉得王凯实在带点猫科动物的警觉性:“凯凯,你不会是想着这个就醒了吧?”
“我昨天就一直在想,晓然回来了怎么办……一定要早点起来才行。”
王凯说着就要坐起来,啊了一声之后,才神情困惑地说:“这比我跑完5000米还累……”
“当然是会累的。”
胡歌也不想动,只想抱着自己的Omega同床共枕,懒洋洋地耗费光阴,虚度时间,就这么着,他们虽然醒了,还是在床上躺着发了半个小时的呆,也没说几句话,神游太虚的时候,手指勾着手指而已。到了七点钟,王凯再次挣扎起来。
“再不起,晓然真的要回来了。”
“回来就回来呗。”
“那……那地上起码收拾一下……”王凯坐了起来,裸着上半身,他的视线倦怠地落在地上凌乱的衣物上,以及塑料盆里有些浑浊的大半盆水,还飘着一条白毛巾……这样的画面叫人不免回想起昨夜的情癫意狂,王凯的瞳孔动摇地转了几圈,最后又把视线落回自己身上,斑斑点点的痕迹锋锐地闯入神经里,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:“这真是……”
这真是太糟糕了,他想这么说,胡歌怎么这么疯啊?
“凯哥,”胡歌也坐起来,从床边的大包里抽出一件白色衬衣给他披上:“穿上吧,小心着凉。”
“喔……”
“还有,晓然已经给我发过短信了,他说他去找个酒店先睡一觉。”
“呃……这是……?”
“暴露了吧。”胡歌笑了笑,不以为意甚至松了口气。
“他怎么知道……难道他已经回来过了?然后都……都看到了?”王凯想了一下那个画面,脸色立即不太好了。
“那不可能,我昨天把门反锁了,他进不来的。”
“……”
王凯立即看了一眼门栓,的确反锁了,什么时候反锁的?
“一回来我就锁上了,你没注意。”
“……”
卧槽,你?!
“对,其实,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,凯哥,我真是这么打算的。”
王凯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最后给了个简短的结论:“哦。”
他开始穿衬衣,才扣了一个扣子,胡歌便说,扣错了。
“啊……”低头一看,的确是扣错了,王凯的心思也没有放在扣扣子上,他一边回忆着昨天的事儿一边回忆着胡歌的举动,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像是煮成了一锅粥,脑袋里乱轰轰的。
胡歌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,便伸出手帮他扣着扣子,慢吞吞地问他:“我是不是有病?”
“啊?”
胡歌伸出手去轻轻碰触王凯身上的红印:“我怎么可能这么喜欢你的?”
“……”,王凯看着胡歌,直起身来,嘴唇在胡歌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:“这是我的词儿啊。”
***
穿好了衬衫,王凯又下床去翻长裤,他一边把腿往裤筒里塞,一边问胡歌:“真要去武汉啊?”
“要去啊。”胡歌也站起来,抓起背包在里面翻啊翻啊,最后认命地说:“凯哥,对不起,我本来买了的,但我忘记带了。”
“买什么?”
“……”胡歌也套上了长裤和短袖,他看了一眼地上有些脏乎乎的两人揉成一团的衣服,抿着嘴唇把它们叠好放进背包里,含含混混地说:“一会儿……要去药店买点东西的……”
“药店?你怎么了?”王凯愣了一下,突然瞪大眼睛:“啊,药店……”他边说着边揉着后脑勺的乱发把头偏到一边去,扶着额头叹息了两声:“咳……药店……咳,那、那就去吧,我自己去。”
“啊?”
“我……你看着行李,我自己去买。”
“哈?你自己?”
“要不你自己去买,我……我可不想在门口等你。”
胡歌怔怔地看着王凯一头的薄汗。
凯哥奇怪的自尊心啊——胡歌笑了起来,撇下背包,像个兔子似的蹿到王凯身边,给了他一个又热又紧的拥抱:“凯凯你怎么这么可爱啊!”在他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地亲着:“怎么这么可爱啊你!”
***
要告别了,他们把行李努力塞到王凯的拉杆箱里,要告别了,地上清扫过,柜子清空过,床铺清理过,空空荡荡的寝室刚拖了一遍,胡歌把头顶的吊扇打开,等着地面风干,他们就可以走了。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,桌面上不再有翻动的书页哗哗响,阳台上不再有摇动的衣物,窗帘不会再一次次被拉起又一次次被合上,上下铺也不会再响。在下一届少年到来之前,这里将会保持沉默,像个密闭的匣子,直到另一帮少年重新打开它,唤醒它,给它塞满新的故事,新的欢笑与泪水,它是终点,也是起点。
胡歌看着晓然已经整理好的包放在床上,嘟囔:当年最后一个来的是晓然,今天最后一个走的也是晓然。
“嗯。”王凯说:“我还记得他一推门时的样子呢。”
“我也记得,特别好玩儿。”
阳光照在空空荡荡的宿舍里,投射出的每一道阴影都像是在挽留。胡歌最后看了一眼,牵着王凯的手说:“毕业了,该走了。”
为了留点纪念,胡歌锁上房门后,又把王凯按在门板上亲了一通,亲完了之后王凯才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了一番:还好没人,他说。
胡歌勾起他的小指肚捏了捏:“你是不是该给家里人发条短信呀?”
“发……我发了。”
“你怎么说的?”
“啊?我就说我同学也要来家里啊……嗯,让我妈多做一个人的饭。”
“你这样说不行的。”胡歌跟他一起走出了宿舍楼,天气真好,风和日丽,心情真好,喜上眉梢。
“那还能怎么说啊……”王凯打了个哈欠,清晨还不困,这会儿又开始犯困了,反正,就是通知一声嘛,我谈恋爱了,看,就是这位……这个等到了家当面讲也行嘛。
“你应该说,我要去武汉,因为我想把你领走。”胡歌垂着睫毛看着王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