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#4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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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年，甲申，肖猴，除夕夜。

这一年里有两个立春，又称双春年。

听起来是个好年份。

1月份的时候，上海的磁悬浮列车正式投入运行，胡歌特意去感受了一次，稳稳当当，风驰电掣。

他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速度以这样的方式表现。

他好像更喜欢没有边界的东西，比如摩托，速度是可以感受到的。

而边界往往意味着命运，四壁被钉紧，被装进匣子里，命运就不再属于自己。

除夕夜，他用一纸协议将自己送进了名为唐人的匣子，母亲将那视作一个保险柜。做了一桌的好菜来给他庆祝。

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对于未知的妥协，唐人开出的条件实在太好，于他而言，也许毕了业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条件。何况没毕业就可以出演一部古装剧的男一号，也是很多同学无法相比的幸运。

而幸运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是，自己能否足够幸运，能在飘摇中稳住航向，能让旅途长久顺遂。

签了约，反倒是有点空落了，甚至油然而生一种恐慌。

他不太敢给王凯打电话，只是发了条短信，说，我签了字。

王凯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，回复他：李逍遥！新年快乐！

胡歌笑了，嘴角一弯：嗯，新年快乐。

他很想给王凯打电话，今年的年味很足啊，姆妈的身体好转了很多，公司知道他的家庭情况，也知道做学生的比较拮据，还诚意十足地给他预支了一部分薪水。这将会是一个好年吧——窗外有礼花在天空中炸起，让胡歌想起了王凯眼中那小小的烟花，璀璨得仿佛梦境。

今天是不能给王凯打电话的，给谁都行，不能是王凯。他怕他的心情一不小心就会顺着舌头滑落出来。他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字，嘟囔：王凯，我，喜欢你，我们，在一起，吧？

而那天晚上睡觉前，王凯倒是给他打了个电话。

“拜年啦！”王凯似乎很高兴，有点喝多了的意味在。

往年王凯倒是也会打电话，但不是在跨年时分，甚至到了大年初二，大年初三才会想起来，胡歌当然也不会给他打，甚至觉得发短信打电话这种行为倒显得生分，他们都是平辈，没有什么拜年的含义在。

“凯哥，新年快乐！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？”胡歌很高兴，高兴地直接在睡衣外套了个外套。大半夜的，他下了楼，在寒凉的小区里转悠，吐出一团团的白气来。

“嗯！”王凯没有说什么。嘿嘿傻笑。

“你喝多了？”

“没！”王凯又笑，叫了一声：“胡歌！”——实力证明自己没有喝多。

“嗯嘿，嘿嘿。”胡歌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就笑了，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，笑着笑着又有点鼻酸。

他也不说话，王凯也不说话，他在小区里走了大概四五十米，才发现自己脚上穿的还是拖鞋，所以才抖得那么厉害。

“凯哥！”他跺着脚：“我给你发了赵灵儿的照片，你知道的吧，那个——”

“哦！看到了！她挺好看的！”王凯似乎打了个嗝：“你的呢？”

“我的年后再拍！”胡歌蹲下身体来，用手捶了捶脚面，他虽然穿着棉拖，却是光脚，没办法，人都准备睡下了。

“好吧！”王凯又笑了，不是一贯盒盒盒哈哈哈的，而是轻轻地笑，像是抿着嘴巴，忍不住似的：“我说——胡歌啊——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没问题的，”王凯说：“别担心！李逍遥没问题的！”

“啊……”

“仙剑迷都等着呢！”王凯说：“我是不能在论坛里讲啊——哈哈，我认识李逍遥！我还跟他一个寝……嗯……我就说，李逍遥出来，一定能帅倒一片———等着看吧，胡歌啊！你放心！我都喜欢你！大家肯定都喜欢你！”

我都喜欢你——王凯几乎是在喊。

天边的烟花又炸了起来，簇簇地漫天掉落。像是和声，像是礼物——目所能及都是礼物。

“没事儿我就挂了！我妈让我别嚷嚷了，哈哈哈……”

也许有一两秒的停顿，电话就那么突然地被挂断了，胡歌发现自己张着嘴巴，想说什么，他想说的那句话都到了嘴边，又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推了回去。

他心跳得飞快：李逍遥——李逍遥也喜欢你啊！

调出通话记录，显示通话时长，五分二十秒。

一个小小的奇迹。

但这个奇迹足以让胡歌高兴地有些发疯，他捧着手机往家跑，夜里那么冷，身体又那么烫，有种想要热泪盈眶的感觉，在楼道里，他克制不住地喘息着，嘶声说，喜欢你啊，喜欢你啊……

***

等快到了元宵节，他被公司叫去开会，熟悉相关工作人员，姆妈早起帮他收拾行头的时候，专门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全新的羽绒服，边往他身上套，边轻轻跟他讲，你要是真的真的没别的招儿了，可千万千万别难为自己。

“啊？”胡歌不懂：“难为什么？”

“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。”胡妈妈说：“你要只有那样才会开心，那妈妈希望你是开心的。”

“哪、哪样啊？”

姆妈没说话，只是把他推出门，跟他说，你到底是学生，别觉得自己做主角啊，大家围着你转，就了不起，不要得罪人，说话要客客气气的，要有礼貌……

我又不是要上战场了，麻你这搞得有点悲壮是怎么回事…………胡歌看着比自己低了很多的母亲，她的皮肤被病痛与年月磨得松弛，生命真是太神奇了，母亲小小的，而自己高高的——

“我知道啦。”胡歌说：“知道了，你别担心。”

儿子走了，即将掀开属于他的，全新的一页，胡家麻麻靠在门框上，想到除夕那晚，儿子高声地讲起了电话，又着急忙慌地出门，回来的时候，躲在厕所里呆了很久，洗漱的声音，吸鼻子的声音——还有让她印象深刻的，她在阳台看到她的儿子像个小孩子一样，在楼下徘徊奔跑的样子。

如果有个人能让他快乐，让他像傻小子一般奔跑，让他活得像个小孩儿。

她希望他能得到那个人。

***

大三的下学期开学，胡歌有点儿嘚瑟。

他给王凯发了李逍遥的定妆照，王凯自然又是机关枪似的一阵猛夸。

这导致他有点神志不清又有点扭捏地问管理服装的妹子，把一套备用的衣服直接借走了。

美其名曰——熟悉人物，找找感觉。

所以他把自己打扮成了李逍遥，迎接来报到的王凯进门。

王凯一推门——

“凯哥！”胡歌从架子床后面跳出来：“来抱一个！”

王凯笑了两声，环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，然后就把他放置在一边了。

“嗯？”感受到了某种冷遇，胡歌不甘心地再次往王凯身上蹭：“一个假期没见诶！这次可是正式服装！你怎么一点都不热情啊！”

“李逍遥！”王凯突然晃了晃胡歌的领子：“虽然我可以抱抱你！但你不能主动要抱抱！”

“这……有区别吗？？”

“当然有！”王凯一脸严肃：“你是赵灵儿的！！！你不可以对她不好！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