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#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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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年的毕业大戏，都不单纯是一次学生表演那样简单。

想也知道，各路导演，编剧，制片人，都会出席。这是很好的际遇，刚毕业的学生，能刷个脸熟，日后再相见，话就好开口得多。

“中国人的逻辑啊，一回生二回熟，你说咱们素昧谋面，我凭什么听你逼逼？你要说句，诶！某导！您哪哪年看过我的戏呀——你看他不给你点儿面子？听听，哟，这学生，我都不记得的事儿了，还记这么清，好样的，叫什么呀——你满面红光报了名儿，人能记住才是稀罕事儿呢。你说咱这名儿，一听就是，爹妈起的时候就压根没想着要你红。”张博扯着衣领子：“王凯，诶，帮师兄把领子整一下，背上是什么呀怪痒的，帮我挠挠。”

“师兄，那你要改名吗……”王凯一边帮他整着领子，一边问，语气低落。

“怎么？我说两句你还不乐意听了？”

“没啊……”

“你是不高兴了吧？”

“我都叫王凯了，我有啥不满的……”

张博笑了：“没想到把你也兜进去了——你这名儿也是要不得，跟你讲，我前几天去成都，大街上还见一王凯汽修，诶，我是没车，有车我照顾你家生意去。”

王凯把张博的领子整好，面无表情说：“来了就给你四个轱辘全换成铁圈儿………………盒盒盒盒盒盒，风，风火轮……四轮驱动。”

“突然乐什么呢你，”张博又把背一拧，手往后扒拉又似乎够不着：“诶哟我这块儿还是痒得很，你再给我挠挠，下点劲——下劲你不会啊，你这是猫爪子吗，我今儿戏服穿得厚————诶哟卧槽！别他妈下死劲啊！”

张博一回头，正看见胡歌在他身后，问：“博哥，还痒么。”

“滚蛋。”张博挥挥手：“你跑来干嘛？”

“学习。”

“呵，”张博有点拧巴，看着眼前这个个儿比他还高的学弟：“王凯呢？挠了两下人就没影儿了。这注意力，连个猫崽儿都不如……”

“……”胡歌眼角一抽：“他看见师母了，打个招呼去。”

“嗯？师母？我们刘导？”张博愣了一下：“哦对，你们去年……”

“嗯，祖峰老师今天也会来。”胡歌点点头。

“去年你们排蓝宇了是吧？”张博说：“我听说了，他跟陈坤，最后把角色换了……没看到，跟我嘚瑟说拿了第一，怎么样啊他？”

“他特别适合蓝宇。”胡歌看着张博：“我们在宿舍里，也排过一次。”

“你们？”

“我们，”胡歌双手插兜，偏头看着远处的王凯：“我俩。”

***

“上海唐人电影制作公司。”胡歌念着名片：“这是什么啊，我怎么没听说过。”

“不是吧，胡歌，有人找你拍电影吗？”

“哎呀，没有，就是在剧院门口，突然拦着我，问我是不是今年的毕业生，我说不是，又问我什么时候毕业，我说早着呢。结果给我留一名片，让我有兴趣的话，周六去个什么酒店面试。喏，名片背后写了地址。”

“诶，别急啊——我给你查查。”王凯捧着手机坐在床上：“怎么，看上你了？”

“难讲，我看给好几个都发了，袁弘他手上也有，是不是想让我们学生去跑个龙套啊？估摸着是什么，青春校园题材吧……”

“每年这个时候，都很乱的，你小心别给坑了。”

“小心什么啊，我都不打算去。”胡歌耸耸肩：“你师兄让我给你带个话，他还要在北京呆一段时间，说你，周六没事儿，可以去他家，吃个便饭……”胡歌的语调一顿一顿地往下降。

“嗯……”

“嗯什么？你去吗？去的话带上我……”

王凯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，放下手机：“绝代双骄，看过没，苏有朋和林志颖版的。”

“哈？”

“还有杨门女将……古装诶！这家公司好像都是古装。胡歌，咱们在学校可没什么机会玩古装的！你不去吗？”

“你去吗？”

“我去什么？”王凯说：“人又没让我去。”

“我是说去师兄家吃饭，你去吗？”

“诶呀谁管吃饭，试镜！你去吗？”

***

结果都没去。

周六，暴雨，周末，暴雨，周一，四九城淹了。

王凯把窗帘拉开往外瞅：“嚯，能游泳了。”

胡歌坐在床上看书，看也不看一眼窗外，直接说：“哦，那我完了。”

“盒盒盒盒盒盒，你放心，要是真的淹到三楼来，我就把窗户一开，背着你，游出去。”

“成么？”

“成啊，怎么不成，不过胡歌，游泳这事儿挺危险的，你啊，别看个子高，轻易别下水了，就算是才没过腰的那种水池子，遇到什么脚抽筋啦，打滑啦，还是挺危险的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“海边，海边可以去，嗯……给你租个橡皮圈儿，你坐里头，我找根绳儿，牵着你……”

“滚！”

“盒盒盒盒盒盒……”王凯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：“橡皮圈儿，黄色的，盒盒盒盒盒盒……胡，胡歌，你太好笑了。”

“我怎么了我就太好笑了。”胡歌哭笑不得地抬起头，看着王凯笑成了一只虾米。

胡歌看着窗外，雨下个没完，够吗？不够，想要全世界的云都飘在这城市上空，让全世界的雨都落到窗外。水越来越高，漫过一楼，二楼，三楼，升起来了，没过王凯的脚踝，水波摇晃着撞击着他的小腿，鞋子漂了起来，盆也漂了起来，八号楼变成了将沉的船，而他可以抱住王凯，躺下，哪儿也不用去啦，像铁达尼克里的老夫妻，在生命的尽头，爱情与死亡同在。

***

“胡歌，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的才是吃货，想不到你也是个吃货。”

“什么乱七八糟的，谁不吃饭都得饿死不是，我都饿一天了。”

这会儿倒是的确没过半个小腿了，他们像两个插秧的老伯，裤子卷得高高的，穿着拖鞋。

刚从宿舍楼里出来的时候，王凯还拿脚爪子试了试水温，嗯，还成，是有点冰冰凉，毕竟深秋，咱们速去速回。

雨还在下，像是看他们笑话似的，在一把伞面上欢乐地弹跳着。在水里蹚了一阵水，这才明白低温的效力，王凯不受控制的打着抖，连带着伞呀，胡歌呀，一起打抖。

他们两个，在风雨中互相扶持着，缩在一个伞下，边抖边走，胡歌一方面想起一个词叫感天动地，另一方面，又觉得这熊样子真是傻透了。

他合理地表达了一下自己文青的立场：“什么一蓑烟雨行，这他妈一点也不浪漫……你看我脚上夹了什么东西——一片烂树叶……”

“这个时候你就别作了行不行！”王凯也抗议了：“少废话，你不是要浪漫吗！买了炒面回宿舍吃，回宿舍吃。等回了宿舍，拿热水烫个脚，把晓然的电视搬出来，找个好台看……”

这叫浪漫？胡歌思忖，凯哥你对浪漫到底有什么误会。

他们买了热腾腾的炒面，回宿舍之后，搬出郭晓然的电视，打开正好是倚天屠龙记。

“那就看这个吧。”王凯说：“这版美女多。”

胡歌暗搓搓翻了个白眼，没敢给他凯哥看到。

烫了脚，洗了手。舒舒服服往胡歌的床上一坐。电视放在眼前的凳子上，王凯的炒面里加了好多辣子，他盘腿坐着，嘶哈嘶哈地吃着。

浪漫谈不上，倒是很舒坦。片尾曲响起来的时候，毛阿敏唱，因为你想和他谈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