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第三十五章

【亏欠】

“你说要转型也快一年了，拍的戏也不少，有水花吗。”蔡艺侬托着腮，一边翻着手里的剧本，一边抛出了自己的问题。

“一年而已……哪有那么快。”刚从云南回来，胡歌整个人都黑了好几度：“何况很多还没播呢。”

“时间不等人啊。”新鲜度，话题度，还有……新形势，你不上，多得是人上。

其实蔡老板由着他折腾，也是因为他跟唐人合约期满，目前双方都有点尴尬。

是去是留呢？留下来似乎你不愿意接公司的戏，要走吧你又能去哪里。

蔡老板狠下心来说：“那个……这个圈子的成见也很深，就算找你演的戏，也未必是……很好的剧本。”

这得等，等一线生机，或等彻底死亡。

 

胡歌也知道，再这么下去，还是要彻底告别唐人的。

“我这几年真是给您添麻烦了，老板……”

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要告别的感觉，胡歌心里很没底。

“别说那些没用的。”蔡艺侬拉开抽屉，看到自己准备的速效救心丸，想起胡歌刚刚车祸那会儿她整天胆战心惊，又想起这好几年来他制造的麻烦……还是把剧本递到了他手里。

“轩辕剑，来不来？”

“我不……”

“你先别急着拒绝，你走我也不会强留你，就是说，你看看，之前的步步惊心，是不是很火？这个机会也先给你，你考虑考虑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如果真的要走，这也算是最后尽一点义务吧。

胡歌越想越难过。

“那我……行，这个我就接吧。”

 

他没有仔细翻过剧本，出于人情答应了下来。

所以不久之】后，当他听李导说，蔡老板因为他的出演，将原本男二号的角色硬生生改成男一的时候，更加不安了。

 

他给王凯发短信。

人情越欠越多，怎么还？

王凯回复：圆锥的体积为什么要乘以两个半径啊？明明只有下面才有圆。

好绝望哦，鸡同鸭讲，不，人同鱼讲。

 

轩辕剑的剧组，有几个唐人的新人，特别是还有他上戏的师弟。

胡歌打量对方又打量自己，越发绝望。

身边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路，只有我前途未卜。

好好拍戏几个字实在是承载了太多，有时候甚至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
“转型真的好难，”胡歌心生感慨：“最好不要妥协，一旦妥协，就要处处妥协。”

蒋劲夫小朋友莫名其妙，转型？你？学长您没事儿吧？

“当我没说。”唉！

 

王凯收到了中戏的通知书，正在全力准备文化课的时候，接到了久违的他哥打来的电话。

“虽然胡军说高考很粽要，不过我还是得给你打这个电话。”

“……哥？”

“嗯……你回家一趟吧，你妈她……”

“我妈怎么了？！”

人鱼的一生漫长且平安，更没有听说谁会得个什么绝症，东海又不属于活跃的地质板块，几乎不会出现什么意外。他们鲜少体会人类的无常，不过王小凯最近读了太多剧本，狗血的不狗血的，反应倒是跟寻常人鱼不太一样了——他语气都开始颤抖：“我妈她……还好吗？”

刘烨莫名其妙：“啊？她很好啊，嗷！就是她又给你添了个小妹妹，这下总算如愿了，唉，想当初——你居然不是女孩儿！你不知道你爸妈多遗憾……”

王凯压根就没听完他哥的碎碎念。 

啊啊啊啊啊我有妹妹啦——！！！

恨不得绕着操场跑三圈。

王凯本来就学得很痛苦，这下更加无心向学，跟老师口头上请了假就跑回东海看小婴鱼去了，后来以翘课二十天的光荣成果被校长在升旗仪式上点名批评。

他才没管那么多，他妹妹很文静，被母亲抱着尚未睁眼。鱼尾还是非常淡的雪白色，掺了一点蓝蓝的光泽，王凯凑过去噘着嘴轻轻地亲。

“叫我哥哥呀……”他从母亲手里接过小妹，把小小鱼举高高，戳着那柔软的脸蛋儿。

 

他爹本来不指望他回来的，也不知道儿子在人类世界流连那么久究竟是想干嘛。王凯总是到处跑，性格上并非居家主义。不过看到儿子还是十分疼爱妹妹，老爹很宽慰。

 

于是小心翼翼说了一句：“你看你要是找个人鱼该多好，我们孙子孙女都抱上了。”

要是怎样该多好这个句型，对王凯来说没什么意义。

他将妹妹搂在怀里，眉飞色舞，敛藏不住的喜欢。

“有她陪你们……我就放心啦！”王凯捏着妹妹软软的小胳膊小鱼尾，她将在海中度过漫长的幼年期，等她能够出海蜕皮的时候，人类的世界又该是怎样的模样呢。

恐怕我已经无缘得见了吧。

 

母亲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语气里的亏欠。

看着儿子，短短几年未见，却跟几百年没见过一样。

她的儿子一直都非常的独立，独立到她有时候根本不知道儿子想做什么。

 

听刘烨说，王凯想要做演员。

人鱼不会演戏。

演员是什么呢？王家妈妈无法想象。

她觉得似乎离儿子越来越远了。

 

“儿子啊……如果我们去你待的环境看看……可以吗？”妈妈突然问了一句。

他爹吓了一跳，哈？去哪儿？！

“去你所在的地方看看，我们都知道人类大致的情况，可我们都没有去过。”

王家爹爹很郁闷，谁要去大陆啊，还要蜕皮，我跟你讲我几百年没蜕皮了，不想蜕皮……

“你不去我自己去！”妈妈没好气地吼他。

 

你们想去的话……我当然欢迎啊。王凯轻声回应。

看不出来王凯是什么情绪，他在家呆了十几天，基本上都是在逗小孩。

也不像原来那样，爱四处游动。

 

他说他要回去了的时候，甩动着晶亮的鱼尾，划出漂亮的弧线，像飞鸟一般迎向粼粼海面，头也不回。

 

“儿子好像长大了。”妈妈咬着嘴唇说。

“唔……”他爹抱着小闺女摇啊摇，乐不思蜀。

“你觉得，他会不会发现些什么啊……”

“发现什么？哎唷你不要乱想啦！人鱼就是人鱼，他不会那样做的！”

 

真的不会吗？王家麻麻很是怀疑。

她的儿子一向主意正。

所以最怕的，就是他什么也不说，做好了决定，就再也不回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