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姜

第十一章

【醉鱼】

袁弘一觉醒来，感受到了什么叫天翻地覆。

睡前还是两个人，睡醒变成三个人了。

袁弘呆滞地看着乖乖坐在沙发上任由胡歌给他套衣服的王小凯。

“……”他抹了一把脸说：“卧槽。”

表针指向，十点二十。

 

理论上来说，王小凯虽然成年了，但他还并未达到一个成熟的成年男性体格标准。

反倒是像个突然被抽高了的小孩儿似的，自上而下一长条，瘦高瘦高的。

这会儿他正在跟自己的双腿较劲。

 

无他，不会走路。

 

胡歌搀着左胳膊，袁弘搀着右胳膊，两个人跟俩小太监似的扶着太后凯凯，还不住地轻声强调，慢点儿，慢点儿，左腿，对对对，抬，抬左腿，诶诶诶诶……稳住稳住！

不能怪王凯，你要是划了几百年的水，照样也不会走路。

比如你走了几十年的路，就能一下学会划水吗。

将心比心。

腿长身上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，王凯困惑又着急，看了一眼表，惦记着的却不是走路。

已经折腾了一个小时了，连站都站不好，太丢人了！

他急得咬着嘴唇，想甩尾巴发现并没有什么尾巴可甩。

袁弘抹了一把汗，说，别折腾了，不然我背着，咱们先出发吃东西吧，反正这小子就是惦记着吃。

王凯瘫在沙发上，使劲地点着头。

胡歌说，那就不用麻烦你了，我来就行，去去去，去我衣帽间把鞋拿过来一双，要新的知道吗。

然后他俩一人一只，给王小凯套上鞋。胡歌收拾了一番，自己戴上口罩，又给袁弘王凯一人分一个，说，戴上这个，走吧走吧。

他手穿过王凯的膝盖将他横着抱起来，掂了掂觉得王凯比他做鱼的时候还轻，走到门口顺手拿了玄关上的帽子给他戴上，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，然后出了门。

袁弘跟在后面，说，怎么抱着啊，你不嫌累啊，背着不是轻松点吗，诶诶！你这样容易碰着他脑袋。出门看着点儿路啊你。

胡歌理都不理他，心想，你懂什么，这他妈是我的恶趣味好吗。

 

站在电梯里相顾无言，袁弘想了想，突然来了句，咦，我也有点既视感。

“嗯？什么既视感？”胡歌问他。

“你觉不觉着咱俩特像抱着闺女去看病的两口子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呵，”胡歌嗤笑一声，对王小凯说：“快叫妈。”

“妈！”王小凯眼也不眨。

“……”突然多了个鱼儿子，袁弘是崩溃的，王小凯一直都是向着他的，怎么今天突然就改了脾气呢。

 

这已经是第二次坐汽车了，王凯扒着车窗往外看，胡歌给他开了半扇窗，他吹着夜风，头毛往上翻，嘴角也往上扬，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
胡歌跟袁弘都坐在前座，让王凯一个人坐在后座，袁弘开车，胡歌不放心的时不时就往后看一眼，王凯依旧下意识保持着人鱼的习惯，双腿并拢屈折起来，整个人呈贵妃躺的姿势。

 

“凯凯啊……那样蜷着腿不行，你都蜕皮了，该学着用腿。”

王小凯瞥了他一眼，不情不愿地把腿放下来。

胡歌说：“你得试着动一动呀，诶，不要一起动，分开动……撅什么嘴啊你。我是不是为了你好？”

袁弘没想那么多，刚才一直在卧槽人鱼居然可以蜕皮的震惊中懵着逼，这会儿已经全然看开，他简单粗暴地问了一句：“诶，凯凯你蜕了皮，我回头带你去武汉啊，咱们吃回正宗的热干面。”

 

王小凯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：“好！”

“那你赶紧学会走路啊。”

“好！”说着王小凯就开始自己试着掰腿。

“……”胡歌内心开始认真的思考要不要跟袁弘友尽。

 

到了吃饭的地方，两个人停下车，胡歌很快把王凯背下来，然后跟袁弘一溜小跑跟偷孩子似的钻进饭店。老板刚才跟袁弘通了话，在门口迎他们，但没料到还有个人是被背进来的，关切地问，谁啊，他没事儿吧。

 

他俩含含混混地说，没事儿亲戚家一小孩儿，跟着来吃，腿脚不好只能背着了，老板你赶紧带我们去包间……

说话的功夫，王小凯睁着大眼到处乱看，正好看到饭店门口几个水族箱里的大龙虾，他兴奋地拍着胡歌说：“大虾！”

胡歌点点头，哦，大虾。

王凯又说：“螃蟹！”

胡歌点点头，哦，螃蟹。

王凯又说：“牡蛎！”

胡歌点点头，哦，牡蛎。

王凯指点江山激昂了一圈，最后说：“我的！”

胡歌背着他点着头，麻木地跟老板说，老板，刚才说的都要。

老板说，好的好的，然后好奇地打量着王小凯，唉，漂漂亮亮的一个孩子，腿脚就坏了，脑子也不太好使的样子，可惜廖。

 

那天晚上，袁弘喝了不少，胡歌惦记王小凯，没敢喝太多。

但是王凯没容他惦记，自己捧着啤酒灌自己。

胡歌说，喝吧，喝吧，想喝你就多喝点。

袁弘在旁边嚼着羊肉指责他，什么人啊你，平常不让我教他喝酒，今天怎么这么利索。

胡歌没理他，给王凯递过去一串土豆，来，就着这个喝，吃好喝好，下次再来。

王小凯就这么被灌的晕晕乎乎。

胡歌问他：“好吃吗，好喝吗？”

王小凯跟只醉虾似的耷拉着脑袋：“嗯，好吃，好喝，好热。”

袁弘抱怨：“唉，这包间空调不行啊！今儿太热了，都后半夜了，我还一身汗。”

 

一直这么吃到凌晨三点，袁弘道儿都走不直了，王凯本来就不会走道，胡歌背着王凯拽着袁弘打了辆车，最后把两个人拖回家里。

他把袁弘扔进一楼的客房，说，睡你的觉，没事儿别醒啊。

袁弘喝得神志不清地跟他叫板：“大哥！你要干嘛啊！我醒不醒关你什么事儿啊！”

胡歌说你别喊叫，我还有事。

“行行行，我头好晕，我睡我的……诶哟……”袁弘抱着脑袋，嘴里还不清不楚的嘟囔：“你跟小凯是怎么回事儿啊……你俩怎么回事啊……诶，你俩没事儿吧……我怎么觉着你俩有事儿啊……”

胡歌凑近他：“我俩能有什么事？”

袁弘突然拉着胡歌说：“诶！我跟你讲，我早就——早就觉着不对啊！你看你眼神！那是看鱼的眼神吗！你跟想把人吃了似的——”

胡歌说：“睡你的觉。”

“嗻。”袁弘闭眼一躺，拉上被子，伸手一指：“给我开空调！调到十八度！啊我要开着空调盖被子！”

 

胡歌果真给他开到十八度，然后退出客房关上门，扭头看了一眼，沙发上正在唱歌的王小凯。

今天大暑。

王小凯他蜕了皮。

王凯他开始唱歌了。

 

人鱼的歌声，总是诱惑着水手。

但水手不知道，人鱼只有在求偶的时候才会唱歌，他们的歌声啊，会诱惑方圆百里的同类，对方若是有意，便会劈波斩浪踏月而来。

通常他们会在赤道附近进行求偶活动，原因非常复杂，温度，大地磁场，潮汐，个体体质差异等等不一而同，但是有个明显的讯号是，进入发情期的人鱼，会唱歌的。

 

距离胡歌上次听到王凯唱歌，已经都过去小一年了。这会儿他再听到，觉得犹如天籁。

他轻轻走到王小凯的身边，看他躺在沙发上，软着手脚，他一手挡着自己的眼睛，只露出喝得醉醺醺红彤彤的脸颊，红润的唇间不断地飘出吟唱，他哼唱着人鱼古老的歌谣。

 

胡歌望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巴，望着他凌乱的领口，又望着他腰间的肌肤，眼神一路向下，目光一路暗沉。